粤读澳门：10年翻10倍博彩还能“搏”多久

　　回归10年,在澳门博彩业收益率狂翻10倍的同时,产业内部的激烈变局也在同时进行:赌牌一变三、三变六；娱乐场数量从十一家变为三十四家,营业收入从120亿澳门币升至1087亿澳门币；过去的传统赌厅变身为休闲旅游设施,甚而成为澳门新地标。

　　然而,伴随着澳门经济的高速增长,博彩业“一业独大”逐渐引发出劳动力素质、土地等可持续发展的诸多制约因素日益显现出来。“博彩业不能无限度膨胀”,这是特首何厚铧2007年施政报告的一个重点。国家领导人也多次指出澳门经济应该适度多元化。

　　但经济适度多元发展,是否意味着“削峰填谷”?或者,如果不是“博彩业”,澳门的下一站又在哪里?

　　赌城霸业10年收益翻10倍化身“世界第一赌城”

　　11月25日,香港跑马地港安医院,澳门“赌王”何鸿燊在医院里度过自己的88岁大寿。他当时希望能早日康复,出席澳门回归10周年庆典。

　　自1961年获戴“赌王”头衔以来,何鸿燊未缺席过澳门的每一个重大转折时刻；但澳门成为“世界第一赌城”却是从2002年终结“赌王”垄断开始的。

　　何鸿燊的赌场专营权是1961年夺得的,有效期是40年。回归后的2001年,正好到期。根据澳门官方统计,2000年澳门赌场的营业额高达4920亿澳门元,毛收入158.8亿澳门元,占当年澳门GDP总值近三成,缴纳50多亿元的博彩税,占澳门政府财政收入的一半还多。

　　新成立仅两年的特区政府决定对赌场独家专营权“开刀”。2001年,特首何厚铧亲自聘请国际顾问公司组成专家调研组,研究澳门博彩业特点并借鉴国际先进经验后,决定实行这个回归后的第一项重大改革———开放赌权,引入竞争。

　　2002年2月8日,18家公司参与竞标,特区政府将博彩经营权,也就是“赌牌”批给了永利度假村(澳门)股份有限公司,银河娱乐场(澳门)股份有限公司和何鸿燊旗下的澳博,“赌牌”因此一分为三。

　　但当年年底,银河集团以其合作方关系发生变化,而决定银河和金沙分开发展,遂向澳门政府申请将赌牌一拆为二并获通过。此例一开,澳门政府遂容许每个赌牌持有者均可“转批一次”。由此,澳门赌牌一生三,三生六,最后,何鸿燊家族仍然拥有6张赌牌中的3张,占据半壁江山。

　　于是,无论因病入院的“赌王”身体是否恢复,富丽堂皇的新旧葡京娱乐场依然灯火辉煌；他女儿何超琼另起炉灶和美国公司合作的“澳门美高梅”,与从美国拉斯维加斯来势汹汹的“永利”并列于新填海区；而在隔座大桥的氹仔岛上,这种对峙则发生在何鸿燊儿子何猷龙的“新濠天地”和美国金沙的“威尼斯人”之间。

　　数字说话:从2002年开始,澳门进入博彩业爆炸式发展的5年。澳门博彩业毛收入从1999年的120亿澳币跃升到2004年413亿澳币,而去年则达到1087亿澳币,超过了拉斯维加斯,成为全球最大的博彩业市场。

　　“(毛收入)可以说是‘三级跳’。”澳门大学博彩研究所所长冯家超预计,今年收益将达到1200亿元,这个数字相当于回归当年的10倍。

　　赌城阴影

　　近1/7人从事与博彩相关工作

　　“改革赌博业的目的是为了引进竞争,把澳门变成一个更为吸引人的赌博与旅游中心。”何厚铧执政澳门10年,赌权开放的目的显然想松绑紧缚政府之手的博彩产业,意图为澳门寻找新的出路,而这条路有着“复制”的意味。

　　“但是澳门一直以来的博彩业发展和世界很多赌场都不一样,缺点非常明显。”冯家超说,澳门与拉斯维加斯的博彩营利模式是不同的。与拉斯维加斯以角子机娱乐为主比较起来,澳门则主要是赌台娱乐。“给澳门博彩业带来最大毛收入的是豪客聚集的‘贵宾厅’,足足占澳门博彩业总收益的2/3,并造成了对‘中介人’的依赖。”

　　“以百家乐为例,一般赌场的盈利率在投注总额的2.8%左右。就是说如果赌场赚到了2.8元,在最高的时候,经营者需要把1.4元也就是50%的盈利给予中介人,然后再拨出近40%的税收及其他费用归政府,最后只剩5%-10%用于经营。”冯家超说,于是,很多经营者不愿把收益用于提高产业发展能力,并促使中介人趁机抬价,中介人也想尽办法吸引各地富商前来一掷千金,从而引起资金外流及洗钱等很多负面影响。

　　由于澳门没有股票市场、实业不发达,因此“热钱”的方向就只能选择房地产市场,使得一个住宅单位,价钱可在5年间由30万变成260万。在这样的驱动下,由于“荷官”月入起码近2万,很多女孩中学未毕业就加入赌场；钟点女佣转行到赌场地盘黑工,月入万八。不少大学生甚至会发问“读这么多书为什么?出去找不到工作,找到了,人工也不如荷官”。据悉,过于发达的博彩业几乎吸纳了所有的本地人,在澳门有将近1/7的人员在从事与博彩相关的工作。

　　此外,博彩业一枝独秀也压缩了其他产业的增长,澳门的短板在全球性金融风暴中也显现无遗。比如,2008年11月,美国拉斯维加斯金沙集团投资的威尼斯人度假村资金链断裂,宣布暂停其五六期工程,11000名建筑工一夜之间失业,连带楼市、旅游、酒店、服务业同时下滑。澳门特区政府不得不出面表示要妥善处理工人失业问题。

　　赌城未来

　　适度多元发展应着重“会展业”

　　澳门博彩业在高速发展过程中出现的问题,已经引起澳门特区政府的注意。同时,中央政府对澳门经济过分依赖博彩业、经济结构过于单一一直也很关注,国家领导人多次指出澳门经济应该适度多元化,在国家“十一五”规划中,对澳门未来的经济发展提了两条:一是支持澳门发展旅游等服务业,二是促进澳门经济适度多元发展。

　　怎样实现这两条经济健康发展的思路?事实上,从特区政府已有的举措中可以发现有着“内治”和“外展”的考虑。

　　所谓“内治”,就是针对博彩业本身进行有效监管。比如,回归后澳门特区政府就专门设立了博彩监察暨协调局,代表特区政府监督管理博彩业,目前是特区政府最大的部门之一。该局管辖的范围上至赌场设在什么地方、投入多少资本金额,下至每台“角子机”放置何处、每个电子监视“探头”安在什么位置,统统要经过其审批。

　　“其次,政府对博彩业的监督体现于运用税率,迫使博彩业利润向整个社会倾斜。”冯家超说。回归后,博彩业税率由原来的31.8%调整为35%,博彩企业每年还需向特区政府交纳溢价金、相当于毛利1.6%的公共基金和按毛利1.4%的城市建设款项,并负担澳门水域的航道疏浚工作；并将上交毛利的1.6%用作特区公共基金,另交毛利的2.4%作为澳门城市建设、推广旅游和提供社会保障的费用。

　　至于“外展”,更多的经济学者认为就是走“多元化”的路。

　　澳门经济学会会长刘本立指出,现阶段“多元化”的政策取向,应是调控及优化博彩业的发展模式,使其发挥对旅游业的带动作用,包括观光文化旅游、度假休闲旅游、购物旅游和会展旅游等,进一步促进酒店业、批发零售业、会展业、餐饮业、娱乐业的升级转型,全力打造博彩旅游业的新型产业链。

　　“澳门酒店业、服务业基础比较好,如果会展业发展的话,转口贸易、航空、物流、金融、管理咨询等产业的发展潜力和空间也会越来越大。”冯家超说,会展业应是澳门特区政府积极推进经济适度多元化的重点。

　　澳门会展业协会理事长何海明更明确地预计,经过未来3年快速培植期后,第二阶段澳门会展业将有20%的高速增长,澳门会展业的发展将成为澳门经济适度多元的助推器。

　　“展望未来,可以相信,澳门的博彩业将继续发展,而经济的多元化也将迈开坚实的步伐。”冯家超说,所以在对待博彩业和经济适度多元发展的规划中,并非“削峰填谷”。

　　南方日报记者谢苗枫发自澳门

　　■他们的十年

　　澳门市民回忆

　　“胡主席坐了我家沙发”

　　“我根本想不到胡锦涛主席会来我家,和我坐得这么近地聊天!”前天,住在荣发大厦某号5楼的澳门市民郑炳坤这么对记者说。2004年澳门回归5周年前夕,胡锦涛主席曾到他家做客,夫妇两人与胡主席的合影至今还挂在客厅显眼的位置。

　　郑炳坤和梁淑琴夫妇均是澳门的普通老百姓,郑原来是澳门新福利巴士公司的巴士司机,这两年改做后勤工作,梁淑琴则是一名拿计件工资的制衣工人。2004年12月19日,胡锦涛主席一行上门拜访,宾主间15分钟的亲切对话令他们一家瞬间成为新闻明星,也成为当时各媒体竞相追逐的对象。回忆起当时的情景,夫妇两人就打开了“话匣子”,郑炳坤说:“胡主席非常平易近人,他完全没有架子,就坐在这张沙发上和我聊天,还问我有什么困难,最后还祝我一家幸福。”

　　郑炳坤是土生土长的澳门人,性格非常憨厚直爽。5年前,在和主席聊天中,郑炳坤就直言,澳门的交通堵塞比较严重,中年人就业也有困难。记者问他,这样会不会让陪同胡主席到访的何厚铧特首尴尬。郑炳坤说,我觉得胡主席一向亲民,他想了解的一定是澳门最真实的民生问题,就我自己的了解,这两个问题是很现实的问题,我也希望得到解决。至于何特首,他对澳门的情况非常了解,塞车、中年人就业问题他也清楚,我相信他不会有想法。

　　说起澳门回归10年来的变化,郑炳坤最大的感受是“治安变好了,澳门也变漂亮了!”他还说,现在的政府,感觉是自己的政府,老百姓的很多意见,都能够被政府采纳。“不过赌场多了,房价也高了。”郑炳坤补充说。现在,儿子还没有买房子,还和郑炳坤夫妇一起住在70平方米的老房子里。

　　说起国内的发展,郑炳坤说,他们也经常到珠海的拱北走一走,买点东西,“变化很快,有些地方比澳门漂亮多了,也大多了!如果身体好,退休后我们还要到更多的地方走一走。”

　　南方日报记者戎明昌

　　雷辉发自澳门

　　谁能了解做荷官的“悲哀”

　　2005年,在大陆读完3年中学的Eric回到澳门,进入赌场。他从最基层做起,俗称“楼面”,即在赌场大堂做清洁、打打下手等最基本的工作。经过赌场5个月的在职培训,Eric升职当上“荷官”,负责台面发牌、招呼大客户,工资也从最开始的5000澳币迅速涨到1万澳币以上。

　　在当“荷官”的4年里,Eric见过形形色色的赌客,遇到各种各样有趣的场景。让Eric印象最深刻的是,一名外国客人“买大小(一种游戏类型)”,下注4000块港币买“大”,开盅后发现是“小”后立刻反口,大闹赌场吵着要拿回赌注。

　　Eric说,现在来澳门赌场玩的很多是内地游客,还有部分是日韩和东南亚的客人。Eric坦言,澳门博彩业要转型成拉斯维加斯的多元模式有一定难度,最主要难题在于澳门赌场面向的是中国及东南亚客人,拉斯维加斯的客源多是欧洲人。“欧洲游客对待赌博的心态更多是娱乐,但亚洲人很多是直奔‘赢钱’而来,就像在‘搏命’一样。”

　　“在赌场工作十分辛苦,经常会被骂,还要常年吸二手烟,更重要的,在赌场工作一段时间之后,人会明显变懒。”现在已经升职为新濠天地监场主任的Eric直言,如果可以选择的话,不想再做赌场,而是自己出来做生意。

　　“很多人想转行最后都转不了,因为从赌场出来的人没有什么经验,很难胜任其他行业的工作。”Eric若有所思地说,“向多元化发展确是未来政府需要思考和努力的问题。”